【韩叶】必
“我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如今，将你好端端地护到人海那头去。”
不久前在某个地方看到这句话，我就想啊，说这句话的人曾经一定爱惨了另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却舍不得爱他了。
京城巷里头儿茶馆不少，热热闹闹地把从旧时光来的生气都蕴在那了。
韩文清抬头看了看匾，是他辨认不出的字体，但龙飞凤舞的，十分精神。
刚跨进店门服务员就赶着迎上，他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径直朝二楼的包间走去。楼下不少大爷大妈绕着桌坐着嗑瓜子谈天，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咿咿呀呀播着听不甚清晰的戏曲。
他在拐角最后一间停下，木门看着沉重，可实际上没使什么力一推就开。里头静得很，沾不到外边儿一点的火树银花。
叶修卧在沙发上打电话，瞧着他推门进来，也没起身，冲着韩文清挑了挑那对漂亮的眉毛以示欢迎。嘴上说着挂了啊，没等手机另一头的人回应就掐了电话。
“慢死了你，人刚走。”叶修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知道。巷子口碰上了。”韩文清轻皱了一下眉头，没去抢他那所剩不多的空间：“怎么选了这地。”
“我哪里有这种雅兴，叶秋选的。”叶修看着那个人一步步走过他靠在窗檐边上，眼睫颤了颤：“老韩，苏黎世，你真不去。”本该是个疑问句，却硬生生被叶修咬成了陈述语气。
“不去。”韩文清勾了嘴角“这一趟我可只带了石不转百花缭乱，大漠孤烟还在霸图躺着呢。”
账号卡属于战队，恰逢夏休，平时本就锁在俱乐部妥善保藏。国家队集训开始得急，二张人下了飞机到了京城，账号卡却还在几千里外。正巧韩文清过来，就顺手捎上。
韩文清不是不想站到世界巅峰，可那么多年来所希冀的、为之奋战的东西不是说断就断。假如再早那么五六年，当冯主席打来电话那一刻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应允。
霸图承载的支持者和自身的希望实在太重，邀请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张佳乐和张新杰皱起的眉头不比他的浅。后来他说“你俩去吧，霸图我担着”，三人心里各揣着的遗憾作不了假。
“刚刚黄少天还吵着今晚一起吃个饭，怎样，韩队，赏个脸？”
“下次吧，我六点的飞机，马上走。”
“好吧。”叶修的调子带着些无可奈何，伸了个懒腰：“昨晚没睡好，补个眠，桌上吃的喝的都有，您随意。”
话音刚落，叶修捞了抱枕换个舒服的姿势就躺下了，眼睛眨啊眨，笑意渗出来，好看得不像话。
韩文清看着他的动作，心里痒痒的直想发笑，只觉得这人从认识开始就一个样，一举一动都有别样趣味，活得赤诚又坦荡，眉眼间那点少年气怎么也抹不掉。
“老韩。”叶修叫了他一声，声音好像被闷在抱枕里“我们会赢的。”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韩文清在裤袋掏了掏，没找到口香糖，倒找着了半盒烟。他也没问叶修，兀自就点了一根。
“叶修，我曾经有一个问题，没来得及说出口，今天想起来，突然就忍不住问问你。”韩文清看向窗外，突如其来地开口：“你想要的爱情，是怎么样的？”
有人说，当一个人问你你想要的一样东西是什么样子的，那他一定想过把这样东西给你。
烟雾氤氲里叶修笑了一下，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眼皮都舍不得掀，摇了摇头，没吱声。
是不知道，不想说，亦或是不想要，当时的韩文清没有继续问下去，已经放下了的东西，今后的年年岁岁，也不会再提起。
韩文清忽地想到叶修走上赛场时亮闪闪的眼睛，白炽光打在脸上坚毅的棱角怎么也隐不掉。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爱惨了这一个人。可于他而言爱情有也好，没有也罢，十年来他始终追求的不过是一场荣耀加冕。
他们的世界都太宽太阔，那份悸动再密再烈都阻不了他的脚步。
多情又无情。
韩文清曾经远远地站在赛场的另一头冷眼看他五指翻飞、嬉笑怒骂，也曾在许多个无人问津的深夜与他并肩蹲在熙熙攘攘的小摊前大快朵颐。他们共同经历了太多的人来人往聚聚散散，眼神一缠上那就是只有彼此才懂的心知肚明。
韩文清见过三冠加身张扬明媚的叶小队长，也和那个倔强固执满眼疲惫的青年在街角点过烟。
他心里的鼓敲了一下又一下，他从来不藏，却也从来不露。隔着一层皮肉，少年时期的惊鸿就在心间慢慢地化成了水，渗透了干了，失去了被倾听的价值，好像再也了无痕迹。
他没说过他爱他，他也舍不得去爱他。这世间，无可奈何的、无法与人说道的，实在太多。
生命一点点过去，年少的奢望也就会一点点被放下。他是他的过往青春，而如今，他们都应该向前看。
在韩文清渴望安定的时候，他的少年，仍要继续远行。
韩文清指间的烟在风中最后扑簌了一下，很快黯淡了下去。他拍了拍袖口的灰烬：“走了。”
“嗯。”叶修还是将睡不睡地抱着一个抱枕，声音都咕噜在喉咙里。
鞋子敲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又沉又稳，雕花木门吱呀一下被推开，楼下的声色犬马一股脑儿全涌了上来。
韩文清从小就随着他这个名，性子端得是个稳静老成，浪漫一词好像与他从不沾边。他太过于现实，双目所及处总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世间的悲悲喜喜剖了个血淋淋。
可偶尔有些时候他又会碰上一些人，说，没有人比他更柔软，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浪漫了。
韩文清转过头，向着透过窗棂的那一抹霞光，无比郑重却轻柔地说了一声再见，虔诚得好像在告别整个宇宙。
他的陪伴到此为止了，遗憾是有，伤感是有，但那么多年风风雨雨过，叶修的身影也再不会像一根线牵着他提心吊胆。他只希望未来的路平一些，再平一些，将曾在他心里住了几年的少年，好端端地送到尽头去。
叶修终于沉沉地睡过去了，空气里只萦着缓缓的呼吸声。
哪怕这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会。
哪怕从此刻起他就要孤单一人走到生命尽头。
韩文清都不会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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