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叶】路人（七）
那场暗恋里的最后一段是苏黎世夜色下的烟火纷飞。大概就是在那座世界上最适合人类生活的城市里，他被喧嚣的硫磺迷了眼，满腔惬意在他心中的壁垒上敲开口子，一汪澈得透底的春水向外涌出。
某天晚上常规训练结束后孙翔在阳台吹风，大自然轻柔的呼吸中草木花香百转千折。一转头发现叶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旁，风撩起稍长的额发，眉眼舒展，显得那本就好看的脸部轮廓在夜色中更加分明。
这一路荣耀百口嘲谤荆棘丛生，我所得到温柔不多，其中之一，是你从宇宙洪荒里来，任千帆过尽，迎霞光潋滟，如仙神十方天华降临，夺目翩跹至我身边。
天上的星子落了眸。
或是贪凉的后果，将要入睡时孙翔有些低烧，同屋的王杰希给他拆了药倒了水，他看着黑暗里走来走去的身影，迷迷糊糊地想起了路上黄少天说王杰希不光是个魔术师还会看相的故事，在被子里闷闷嗤笑。
“你喜欢叶修。”
他接过水的手指有些轻微颤抖。
“你真会看相啊！”
“有时候你看向他，情话都快要从眼里溢出来了。”王杰希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笑出了声。“只要稍微注意点儿，谁都看得出来。”
“藏不住的。”
夺冠那一夜比赛馆放了烟火，一簇又一簇的火光照亮天际，也差点炸开了他的脱口而出。
黄少天和方锐不知从哪里搬回了一大箱酒，堆在叶修房里不走了，招呼着男同胞来个庆祝。可惜兴没尽成，职业选手不宜沾酒，所以几乎个个都是个几杯倒的货色没多少酒量，话没说上几句趴倒的人倒是不少。
稍自律点儿的叶修喻文州张新杰王杰希只好拾掇着把几个醉鬼拉回各自房
里。孙翔靠在沙发最里头，意识早已不甚清明那双眼却亮得吓人。
叶修让王杰希帮忙搭把手随便把孙翔扶回他们屋里，可王杰希靠着门杵着没动，良久说了一句你照顾他吧，揉了揉因喝了酒有些酸痛的头走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叶修无奈叹了口气只好走到孙翔身前试图做着劝他自己起身回房的努力，可看着他红红的脸颊自己的心里又滴出水来。
“想回去了吗？”他蹲着在孙翔面前，把他凌乱的刘海用手指梳了梳，露出漂亮英气的脸来。
“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孙翔没回答，反而靠近了点双臂圈住叶修的脖子，带着满身的酒气自顾自地埋在他怀里闷闷说着。
“哪有。”叶修环住孙翔的身体收紧了些，将下半张脸都凑在他柔软的发间，任由小小的发旋一点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按理说叶修从小对酒味不算唯恐避之不及但也没有多喜欢，可他此时却想抱抱这个看起来狂妄骄傲不可一世的青年。“我最喜欢你了，很多人也特别喜欢你。我们翔翔那么好，谁都想和你做朋友。”
口气带着一点哄小孩子的无奈，像星海碎落入苍穹带来的丝丝流云黏腻粘连，是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仿若对待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温柔珍视。
“不要。”过了一会儿孙翔突然抬头起来冷不丁冒出一句，差点磕着叶修。
“不要什么？”
“不要和你做朋友。”孙翔看着叶修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
叶修看见浅浅的漂亮的眸里头满满都是他的影儿，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芽而出。他刚想开口，一颗珠子就重重砸在他手上。
没有一点声调的起伏，没有一丝面容上的裂痕，没有一点预兆，孙翔的眼泪，就忽然流了下来。
苏沐橙说苏黎世的风景就像水粉铺就而成的绚丽，叶修想那空气里一定涌动着毕加索笔下孤独而寂寞的蓝，要不为什么现在他面前这个明媚又骄傲的青年，骨子里的悲伤突然像被吸引似的止不住地从每一个毛孔中渗透出来。
“怎么一言不合就哭啊小朋友。”叶修苦笑着把他又拉到自己怀里。“好好好，不做朋友了好吗？”
“你嫌弃我！”
“我没有……”
“你讨厌我！”
“真没有……”
叶修几乎就想陪着他一起哭了。
好在醉酒的人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趴着没几分钟再起来，除了微红眼眶哪哪都平静得不像话，安静程度堪比周泽楷。
“回去？”叶修再一次试探地说着，这回儿孙翔乖乖牵住他的手，他刚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一个强硬的力道又将他往沙发那头儿拽。一下不站稳，直直地就向孙翔身上摔。薄薄两层衣料下骨头硌着传来的感觉还算明显，叶修才发现即使孙翔看起来是个运动得当该有的肌肉一块不少的青年，但那份少年人独有的清瘦还是减不掉。
他还没来得及喊疼，一只手又圈住他的腰固得起不了身。
什么情况？叶修想。演完幼儿园小朋友了又来演霸道总裁了吗？戏路真宽啊孙翔大大。
思维还在跳着孙翔却靠到耳边和叶修说话。
耳垂被润上湿湿的空气，像夹岸的桃花蘸水就红，三月春风阵阵扣人心，但却比不上此时孙翔口中，万分之一的深情。
“叶修，我喜欢你。”
“我爱你。”
如鲸向海，如鹿崇崖，感情夜雨湿风般来得剧烈。
叶修听到一声声心跳强而有力，却分不清谁是谁。
孙翔喜欢他这件事他知道吗？
大概吧。
人生将近走过三十年，酸甜苦辣情情爱爱不至于没机会尝过。他心思细致，孙翔心事又浅自然早就一眼望到底。
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叶修曾经不负责任地想如若不挑明的话他俩就这样迷迷糊糊当不知道地混过去算了。孙翔年纪太小，日后花花柳柳见得多了这份感情自会淡。
朋友总比路人好得太多。
但现在孙翔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在他面前说出来，感情在酒精的作用下浓烈得快要在人身上撩起火，叶修发现他体会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即使孙翔现在醉着，明儿一睁眼大概连自己今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可他莫名地就不想糊涂下去了。
然后呢？
他该说些什么？
叶修发现一直一直，从最初开始，自己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拒绝。他退路极多不像他人一失足成千古恨自然可以平静轩昂阔步走，可他遇着孙翔这只莽莽撞撞的山神野兽，竟会怯懦地想低头匆匆过。
原来不知不觉早就栽了跟头。
叶修突然就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少年身上。
任性点吧。
他想。
不去考虑山迢水遥岁月长，人来人往世间嚣，放下一切心思缜密战术心计，与你并肩走到此生缘分尽的那天。
END
评论(3)